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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4 20:5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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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在时任曲沃县文物局局长孙永和的推动下,曲沃率先在山西试行古修建认领,发动社会气力到场文物掩护。下陈村黄帝庙之前,曲沃已有9处古建被企业或个人“认领”。
有鉴于此,2017年4月,山西省文物局在全省推行文物修建认养政策。据不完全统计,山西境内已有88处古修建得到认养。本年10月29日,山西省文物局团结省工商联,在晋城高平举行了第四场认养推介会。
面临山西数以万计亟待修缮养护的下层古建,文物认领政策可否乐成放开、下层古建掩护的逆境是什么、题目办理的出路安在……在曲沃推行古建认领9年后,答案好像也有了进一步的昭示。
“内里的草已经长到腰那么深了”
没人知道下陈村黄帝庙的始建年代。从镶嵌在大殿的碑刻来看,这座古刹最早于明万历十九年重修,到清代又履历了频频修葺。
孙永和告诉新京报记者,据史料纪录,大殿两旁原有娘娘庙、关帝庙,对面的戏台双方各立一座钟鼓楼,东西还各有三间厢房。但这些到1969年生的赵永发记事时,早已经不存了。
孙永和先容,抗战期间,黄帝庙曾作为中共曲沃地下县委的粮库,新中国建立后,是村生产队的粮库和打麦场,1987年被列为县级文物掩护单元(下称“县保”)。但自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古刹空置,无人管护,就连献殿内侧的石柱础也被人盗走了。
曲沃地处山西中南部,县境南北长不外30公里,东西宽只15公里,遍布城乡的古修建却有260多处。孙永和说,曲沃县恒久以来是个“用饭财务”,只能保运转、保用饭、保工资,着实无力修缮大量像下陈村黄帝庙如许的古建。
孙永和先容,中国文物掩护修缮经费恒久以来是“分级治理、分灶用饭”,各级文物的掩护经费重要由本级当局负担,这让山西两万多处市县保、未定级古建只能依赖下层当局有限的财力、人力管护。
孙永和担当文物局恒久间,曾多次向上级单元夺取修缮资金,“多哭的孩子多吃奶。”但由于山西省文物浩繁,纵然是国保文物,国家划拨的资金也有限,诸多市县保能从上级夺取到的财务补贴更是杯水车薪。
孙永和说,已往,祠堂有家属打理,寺庙有居士照管,但在新中国建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古建多作为校舍、粮库、村委办公室利用,有的索性被改造成磨坊和菜场。改革开放后,这些古建受到的关注淘汰,只能靠当局一己之力承揽起掩护职责。
下层古建因缺乏修缮资金,长年破败以致消散,不但是曲沃一地面对的题目。
据山西省文物局的统计,山西现存古修建28000余处,天下元代从前的修建凌驾80%会合于此。11月18日,山西省文物局副局长赵曙光坦承,山西5600多处市县保古建,只有约非常之一因有学校或大队进驻,还处于有人关照的状态,别的的若处在田间、山野,天然损毁乃至遭文物贩子偷窃的事变,时有发生。
25岁的魏力是一名古修建爱好者,曾五次到山西寻访古建。几年来,他所造访的市县保大多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有些“内里的草已经长到腰那么深了”,乃至连腿都迈不进往。
探索出的文物认领办法
十多年前,为了救济没钱修缮的古建,孙永和曾张罗着在全县集了两次资。
2002年,曲沃县城贡院街拓宽改造,构筑于明万积年间的四牌坊位于街道正中,由于年久失修,和谐会上,有人提出把它拆了。孙永和果断反对:“它颠末了多少风雨,日本人没把它烧了,国民党没给它炸了,在咱们这一代人手里闹坏了,咱们成啥了?”
由于财务吃紧,和县向导商量后,孙永和决定在全县财务供养职员中心发动捐钱。从县委书记到下层职工,各人几十元数百元地捐,终极召募了16.5万。孙永和又找企业拉了七八万赞助,往省文物局“化缘”10万元。七拼八凑,终于将四牌坊保了下来。
2006年,用同样的办法,曲沃县文物局还加固了一座构筑于宋代的砖塔,这座砖塔现在已由县保升为省级文物掩护单元。
正是这两次集资,让孙永和看到了文物掩护范畴民间所蕴躲的气力,他有了在曲沃推行古建认领的想法。
在他的力主下,县文物局草拟了《曲沃县古修建认领掩护暂行方法》(以下简称“办法”),经省市两级文物局发起修改,终极于2010年10月在曲沃县人大常委会上获全票通过。
根据《曲沃县古修建认领掩护暂行办法》,所谓认领,是在不改变古修建全部权的条件下,认领者可通过修缮、掩护古修建,得到古修建肯定限期内的利用权和谋划权,一次认领不凌驾30年。
研究文物法多年的北京文化遗产掩护中央发起人何戍中告诉新京报记者,文物掩护法规定国有不可移动文物不得转让、抵押,但古建认领或认养并不涉及文物全部权的变动,不违背现行法律。
怎样确保文物认领后能得到妥善修缮,是“办法”的重中之重。
孙永和先容,认领前,文物局要事先检察认领人的资质,包罗社会信誉、经济本领等。认领协议签署后,他们会监视认领人与具备资质的计划单元、施工单元互助,并在开工后派人出场监视,竣工后还将比照计划方案验收。
“办法”推行后的两年内,曲沃有六处古建被认领修缮,总投资达2000万,相较于曲沃县财务每年仅十几万的文物掩护经费,不啻一笔天文数字。
曲沃的探索很快起了“树模”效应。
孙永和回想,2013年他离任从前,周边的运城、晋城、长治,乃至邻省河南都来取经。据中新网报道,2012年6月,山西省文物局调集全省市、县文物局长在曲沃召开了履历交换座谈会,实地观光了几个认领工程,与会者以为这种做法“具有很实际的引领意义,值得学习和鉴戒”。
2014年,山西省启动《山西省社会气力到场古修建掩护使用条例》的制定,筹划在全省推行古建认领。2017年3月,山西省印发《山西省动员社会气力到场文物掩护使用“文明守看”工程实行方案》,提出要鼓励和引导社会构造、企业或个人出资修缮、认领认养文物。
本年1月,山西省发布《山西省社会气力到场文物掩护使用办法》,和曲沃的认领办法差别,古修建认养限期不凌驾20年。
古建新生
认领办法出台后,曲沃县史村镇西海村的龙王庙是开始被“救活”的古建之一。
西海村龙王庙位于县城东北十几公里外,初建于元代,屡毁屡建,现存修建是在清道光年间重修的。
曲沃县文旅局文物股股长张庆奎先容,新中国建立后,龙王庙曾被看成大队的粮库,后又被改造成小学校舍,本世纪初小学迁址后,就不停闲置。张庆奎回想,大殿西边本来有个三清殿,文物贩子把柱础偷走后,整座殿都塌了。
2011年6月,曾为四牌坊捐过资的县工商联主席黄文生,团结另一位民营企业家,出资600万认领了龙王庙,并重新修缮。对这座有700多年汗青的古刹来说,间隔前次重修,已经已往两百年了。让村人惊奇的是,西道院的两棵柿子树本来濒死,开工后,竟又活了过来。
一张老照片表现,修缮前的龙王庙残破不堪,大殿殿门被拆卸下来,用砖糊得严严实实,殿前的八角池,围栏破坏严峻,院内长满青草。
而修缮后的龙王庙抖擞新生。庙墙重新围立,破瓦更换,大殿规复了原来的规制,檐檩、斗拱重新饰上彩绘,殿前的八角池得到修葺,院内青砖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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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领修缮前的西海村龙王庙大殿。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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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1日,修缮后的曲沃县西海村龙王庙大殿。 新京报记者 张惠兰 摄
2012年工程竣工后,除了原存修建得到修缮外,龙王庙的山门、戏台也一并得到复原。通常里,村民喜好来这儿舞蹈锻炼,每年的仲春二,周边村落的商户、村民会请上戏班子,连续唱上三天大戏,逢大年月朔、十五,来上香祈福的人继续不停,认领人也会亲身或托人烧上一炷香。
“认领了,就有人费心它了,你不推行这个认领办法,谁费心了?一家一户各种各的地。”孙永和感叹。
同样有人费心的,另有曲村镇曲村的靳氏祠堂。
和龙王庙一样,上世纪90年代前,靳氏祠堂也被看成小学校舍,之后不停空置。因靠近镇中央,每逢集市,这里就成了“公共茅厕”。
2014年12月,经村委会、镇当局和谐,靳氏后人认领了祠堂。他们把占地460余平方米的祠堂修缮一新。认领代表靳云鹄说,每年正月、明朗,许多靳氏后人会赶来这里祭祖。
除此以外,靳氏后人还把祠堂隔壁的一处院落改造成了博物馆,展出各种农具和族人收躲的文物。
11月22日,新京报记者在现场看到,祠堂现存的北房、东西厢房被拾掇得干净整齐,北房檩、梁上的彩绘清楚可辨,神台上三尊先人铜像用红布罩着。隔壁院落的东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犁、马鞍、锄头等农具,小楼二层被打造成“曲村墟落影象小镇”,陈列了靳氏后人网络的木质修建构件、旧家电、炊具。
实际逆境
对于认养人来说,认养文物,靠的不但仅是“情怀”,他们也盼望能将修缮一新的古建使用起来,从中得到收益。对此,认领办法也在第二条明白,除了“掩护、治理、维修”外,认领人还享有“利用、收益”的权利。在用途方面,《山西省社会气力到场文物掩护使用办法》明白,认养古建不得作为私家会所和高档娱乐场合。
66岁的南林交村人冯才,本来在本地谋划一家铁厂,后因高耗能高污染被关停。文物认领政策出台后,冯才便认领了村里的龙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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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在南林交村龙泉寺大殿前举行的认领仪式。受访者供图
在此之前,这座始建于元代的寺院只剩下影壁、大殿和西厢房,大殿中的佛像早已不见踪影。冯才修缮规复了大殿、东西厢房,立了新山门,还在寺外给先前在里头办公的单元盖了座二层小楼。
2013年炎天,就在冯才预备给大殿塑像时,一位村民拿来了一份1984年原文化部下发的《关于不作为宗教运动场合的寺观教堂等古修建不得从事宗教和迷信运动的关照》,这则《关照》要求,“以后凡已毁损无存的宗教塑像,文物部分禁绝重塑”。
没有佛像,2017年,冯才索性把寺门给锁了。11月21日,新京报记者看到,龙泉寺大殿正中只摆了张木桌,殿外的香炉被落叶覆盖,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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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1日,修缮后的南林交村龙泉寺,因无法塑像,大殿空落落的。 新京报记者 张惠兰 摄
同样遭遇了政策辩论的,另有曲沃县西海村村民闫宝林。
2009年3月,闫宝林认养了村落四周破败的童儿庙。他重修插廊,整展地砖,还专门从五台山请来泥塑匠人,前后花了几十万。
修缮完毕后,连续有村民来庙里上香。靠卖香和功德箱里的香火钱,闫宝林每年能有几千块钱的收进。
但是,前不久,童儿庙里的功德箱被撤了。
早在1982年,原国务院宗教事件局、文化部和城乡建立情况掩护部曾团结下发关照,凡由文物部分治理,不作为宗教运动场合的寺观,不得设建功德箱,不得出售宗教用品。现行的《宗教事件条例》也规定,非宗教运动场合不得担当宗教性的捐赠。
由于没有取得《宗教运动场合登记证》,闫宝林不能在庙内摆放功德箱、售卖高香。11月中旬,镇上来人查抄,把闫宝林的功德箱和高香收走了。
闫宝林说,他此前并不知道摆功德箱、卖高香必要办证件,文物局也没有告知。根据《宗教事件条例》的规定,若要管理《宗教运动场合登记证》,必要有拟主持宗教运动的宗教教职职员、泉源渠道正当的资金等条件。童儿庙显然不具备申请资格。
现在,山西省文物局推介的全省292处待认养古建,大多数都是寺庙。面临冯才们的环境,孙永和以为,“现行的一些政策法规,跟社会(气力)认领古修建自己有抵牾。”在他看来,塑像和壁画是一座古刹的文化魂脉地点,也是古修建的紧张构成部门,简朴地把塑像以为是一种宗教运动,是有题目的。
也有专家以为,在现行法律的环境下,认养人应该做好充实的头脑预备,文物局也应该尽到提示任务,让认养人明白知晓不能放功德箱等环境,以免认养人受到经济丧失。
湖南大学修建学院传授柳肃指出,文物局应该在签署认养协议前尽到提示任务,他说,本身曾多次作为专家受邀到场古修建修缮,通常来说,修缮前业主方、文物部分、宗教部分会坐在一起讨论古修建修复后的用途,可否继承作为宗教场合利用应在此时明白。
由于许多古建处于偏僻村野,周边旅游业态匮乏,难以开辟旅游业,仅靠周边老百姓光顾,收益非常有限。曲沃被认领的古建中,尽大多数都没有收门票。“收门票,老百姓就不往了。”曲沃县文旅局局长董昭辉无奈地说。
“如今险些是纯爱心奉献,(但如许的人)究竟是少数。以是还真得想办法往破破题。”山西省文物局副局长赵曙光也犯难,一些方便接电水热的古民居,尚可改造为服务场合,但数目巨大、原承载宗教功能、现为文物性子的宫观古刹在认知转型和功能转换上非常困难,更轻易让潜伏的认养人看而止步。
近几年,曲沃古建认领的速率显着放缓了下来。2014年至今,曲沃只有三处古建被认领出往。而在山西全省,据不完全统计,也仅有88处古修建得到认养。“省级推动近4年,现在认养的数目照旧有限,需进一步加鼎力大举度寻求破解之路。”赵曙光说。
古建不等人
业内也在思索“破局”的路径。
在政策方面,孙永和以为,一些与文物掩护相辩论的政策,可以根据新环境、新形势做出相应调解。他盼望,将来的文物掩护相干法规能鼓励和支持民间气力到场到文物掩护当中,给他们创造便利条件,帮他们办理认领过程中的困难。
柳肃也以为,对于现存的政策辩论,将来的文物掩护法可以得当做些修订,以保障认养的顺遂推行。
在何戍中看来,古建认养的实践在国内尚处于初期探索阶段,辩论碰撞难以制止。他发起,除认养人要做好充实的头脑预备外,当局相干部分也必要想得更全面一些。
针对大量古建难以得到经济收益的环境,有专家以为,应关注文物的公益属性,而不是太过夸大红利。
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系主任陆建松向来主张,中国的文物掩护应当依赖当局的顶层计划,而非一味号令民间气力参与。他以美国为例,美国博物馆数目巨大,尽大多数都为私家全部,这有赖于当局对捐钱人及企业的减税步伐。
相较于民间气力举行文物认养,陆建松更提倡建立文化遗产基金会,用减税或颁发荣誉吸取企业和个人的捐钱,再由国家交给专业的人往谋划和养护。
雷同的探索已经出现。2016年4月,由国家文物局主管的中国文物掩护基金会在浙江省松阳县发起“救济老屋举措”,后在多个省份推广。
山西也盼望,能让国有资金更多地参加到文物掩护中来。赵曙光先容,如今的认领人多数是民营企业主,而在山西占据经济强势职位的国企并没有被动员起来。他筹划来岁和国资委“碰一碰”,发掘国企资金的公益属性,“看怎么可以或许把文物掩护这一块嵌进进往”。
固然存在一些题目,但多数受访专家和古建爱好者以为,在现行的文保体制和政策配景下,山西的古建认养,不失为下层文物掩护的一种有益探索。
探索的同时,那些处在存亡一线的古建并不等人。
《光嫡报》报道,据第三次天下文物普查统计,2011年从前的30年间,中国有4万多处不可移动文物消散,一半以上毁于各类建立运动。山西文物局网站的相干数据表现,此中山西登记消散文物达2588处。
不久前,曲沃县刚化解了一场古建被毁的险情。张庆奎先容,某个村的村主任在竞选时向村民答应给村里修路,上任后经费吃紧,预备把已被列为县保的村庙60万给卖了。幸亏被上级单元实时克制。
直到2013年调任晋国博物馆馆长前,孙永和还在想办法掩护那些无人认领的古建。
他当过11年的县老干部局副局长,想到各村都有离退休的老干部,他便筹划着发动老干部们关照古庙。他还操持着在曲沃搞个文物掩护基金,企业、老百姓的捐钱随时都能汇到里头,细水长流。
新京报记者 张惠兰
编辑 王婧祎 校对 付春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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