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一个国家国民收进增长之后，国民多半都骄奢淫逸道德堕落 ...

枫叶

梦似人生



中国文学里，有三个很著名的好梦，是辅导人生哲学的妙文。一个是庄子的蝴蝶梦；一个是邯郸梦；另有一个便是唐人李公佐著的南柯梦。纵然南柯梦醒，但人欲无穷，仍不愿罢休。死了还想升天国，到他方佛国，大概在那边，可以满意了在这个天下上所不能满意的欲看吧！



此中一个唐代文学上著名的梦，便是邯郸梦。这是说一个庐姓书生，进京往考功名，走到邯郸道上，倦怠了想苏息，旁边一个老头子正把黄粱米洗好，要下锅作饭，就把枕头借给这个庐生往睡。



这个书生靠在他的枕头上睡熟了，睡中他作了一个梦，梦到本身考上功名，中了进士，授室生子，又很快地当了宰相，出将进相，四十年的富贵功名，煊赫一时，效果犯了罪，要被杀头，像秦二世的宰相李斯一样，被拉出东门往砍头。他一吓醒来，转头一看，旁边这个老头儿的黄粱饭还没煮熟。老头子看他醒了，对他笑一笑说：四十年的功名富贵，很过瘾吧！他一想，唉呀！我在作梦，他怎么知道？他肯定是个神仙来度化我的。于是不往考功名，随着老头儿往修道了。



有的说，这个邯郸梦的主角，就是汗青上著名的神仙吕纯阳，谁人老者，便是他的老师钟离权。这个故事，是教养性的，宗教哲学性的，要人看透人生。以是在后代的文学中、诗词里，许多提到黄粱未熟，或黄粱梦觉。
但是厥后有一个读书人，却持相反的意见。他也崎岖潦倒到了邯郸，想起这个故事，作了一首诗说：“四十年来公与侯，纵然是梦也风骚。我今崎岖潦倒邯郸道，要向老师借枕头。”纵然是梦中事，也可以过过富贵瘾。这首诗对人欲的形貌，真可说极尽描摹。



我们除了引用《解人颐》中的一首口语诗，来阐明齐宣王在人性上，很天然地会产生君临天下的欲看以外。其次，我们再从汗青上来看齐国其时的配景、国情和情况，来相识他这欲看的由来。
据汗青上的纪录，当齐宣王即位的第二年，魏国梁惠王发动了战役，用庞涓为上将，率兵攻打赵国。这一仗，赵、韩同盟，韩国向齐求救，起用孙武子的孙儿——函瞑的战役筹划，扑灭魏国的名将庞涓，打败了魏国以后，过了快要二十年的安定生存，可以说是其时很有福气的一个君王。
他在安定中，把内政做得还算不错。在这时期，他娶了一个汗青上最著名的丑女人“无盐”作君夫人，这是后话，留待下次再说。他如许把齐国谋划得险些有了国际间霸主的气魄，固然，君临中国的大欲天然而然地就逐步形成了。



在这二十年当中，他虽有这种欲看，但是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的侵犯战役。只有对北方的燕国，有一次还不算太大的战争。在《孟子》本书中，下文便有纪录，在宣王暮年，到他儿子泯王的阶段，割据了燕国一小块地皮，埋下了厥后被燕国乐毅连下七十余城，险些亡国的愤恨种子。
幸好有田契在莒、即墨二城，又鼓起反攻复国的事。但是当孟子在齐国的这个阶段，也正是苏秦往齐国游说合纵的时期，从《战国策》中，“苏秦为赵合纵说齐宣王”这篇纪录中，便可相识到孟子见齐王时，当时齐国的国情了。
齐国富强的素描
苏秦为赵合纵说齐宣王”原文：



苏秦为赵合纵，说齐宣王曰：齐南有太山，东有郸邪（山名，在今山东诸城县东南），西有清河（《史记公理》：即贝州），北有渤海（案下云四塞之国，则大山、瑯邪、清河、渤海。皆以山水形势言，以郡邑当之恐误。《方舆纪要》曰：齐西有清河，即济水也。当以济水为是。），此所谓四塞之国也。
齐地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锥如疾矢（小矢也，喻劲疾也。），战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大山，尽清河，涉渤海也。



临淄（齐都，故齐城，在今山东临淄县北）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下户三夫君，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率，固已二十一万矣。
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竿鼓瑟，击筑奏琴，斗鸡走犬，六博蹹踘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户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
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之以是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称，不出旬日，而克服生死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厥后。是故韩、魏之以是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
今秦攻齐，则否则，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故城在今山东曹县北，故卫地）之道，径亢父（故城在今山东济宁县南，故齐地）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进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厥后也。
是故恫疑虚揭，高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已明矣。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
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这篇资料，一开头就指出了齐国在战略上极其有利的地理形势。国内为一大平原，而四周的疆界，都有大山巨川或深海，可为险阻。所谓“四塞之国”，易于防守，而外敌不易进侵。
次一段，是指出齐国国富兵强的现实情况。苏秦把齐国的军力，相识得清清晰楚。他指出，齐国正如当代的强国一样，部队有数十万人。粮食的储存，堆积得像山一样高。部队的强大，攻击气力的锋利，举措的敏捷，可以雷电疾风作相比。这固然是苏秦浮夸性的形容，但仍可见齐国的军力之强。他并指出，如许强盛的武力，一旦有仇人来侵，可以不必脱离本身的国境，就把仇人击退，使得难越雷池半步。



接着他叙述齐国都城临淄的情况，其时生齿就有七万户，假如以战国期间的生齿比率来说，则其时七万户约莫相称于本日的国际名都——纽约市的生齿。依照苏秦的估计，一户有三名兵役年事的夫君，那么临淄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动员二十一万的士卒，不必再从外县市征调，这是都城一地的富足兵源。



再看临淄的繁荣，经济上的富庶，所体现在住民一样平常生存上的状态，真是富足得不得了。社会安定，经济富裕后，社会的趋势就肯定会变，于是吃喝玩乐都来了，大概是玩玩竿、筑、琴、瑟这些乐器，大概是斗鸡、赛马、打球以及各种赌博性的娱乐。在路上，车子太多，轮轴经常相互磨擦。路上的行人固然比车子还多，挤在一起，有如台北的西门町，走起路来都感到困难。这些人把衣裳的下摆连起来，大概把袖子接连举起，就会形成一块大布幔，密不透气的。这时间假如各人同时流汗的话，就会像下雨似的。
由于人们都过得殷实而富裕，以是一个个都显得志自得满的样子。“家敦而富，志高而扬。”这八个字，是苏秦对临淄住民的生存写照，我们在本日读史时，对于这八个字，就要特殊留意了。这八个字，从另一面看，也是一种弊害的源头。当一个国家，经济安定，社会繁荣，国民收进增长之后，每每就流于浪费，生存方式多半都骄奢淫逸，精力生存方面则道德堕落，产生良好感，看轻别人。这就是其时齐国的情况，和本日美国的情况差未几。
下面是苏秦的说辞。他说，以你齐宣王的贤明，向导国家建立，趋于云云的田地，各国诸侯，没有比得上你的。但是你却还要对西方的秦国低头，往听他的话，我苏秦着实替你暗暗内疚，真是不必云云啊！
苏秦这个论调，对其时的齐宣王来说，着实是够刺激的。
苏秦指出了齐国其时地理上的天赋上风，以及充沛的军事与经济气力，然后再进一步对齐宣王分析其时的国际情势。他说，韩国和魏国会怕秦国的缘故原由，是他们的界限和秦国的界限毗连在一起，假如打起仗来，两边发兵，气力都差未几，不出十天的时间，就可以决定胜败。韩、魏两个国家，假如打败了秦国，这场战役，一定是很刺激的。固然胜了，也会丧失一半的国力，余下的一半气力，着实不敷以守卫版图，在国防气力上，照旧处在空虚伤害的状态中。如果打了败仗，固然更惨了，随着来的，就只有亡国的运气。由如许倒霉的形势，韩、魏就把和秦国作战，当作了严峻的题目，以是他们避重就轻，只好对秦朝贡称臣，以博取宁静。
苏秦的这一分析，确实是有相称原理的，这又证明白他刺股勤奋，不止是读一部《阴符经》而已。而是得到《阴符经》的启示，晓得要留意到各国的形势，往搜集国际资料，相识各国的国情和国际现势。年轻人本日读书，着实要把握这一点，才不会读死书，酿成书白痴。
他作了国际形势的分析后，再进一步将齐国的国际关系，分析给齐宣王听。他指出：秦国固然也有他的大欲，也想君临中国。不外秦国假如要攻击齐国，情况就不一样了。
第一，齐秦之间，还隔了韩、魏这两个国家，还要借路于卫国的阳晋，再颠末亢父一带险要的山区。这一段路，战车无法顺遂通过，马匹也不能并行。只要派一百人守在那边，那么成千的军力都攻不进来，是十倍军力所不能攻克的战役死角。



另有，纵然秦国冒了最大的伤害，深进本地进犯。它也还要狼顾一番。（中国相法中，“狼顾”是刁滑的表象，由于狼在走路的时间，是低着头，眼睛向左右回首附近。“鹰视”是眼睛发现一个标的时，睁了大眼盯着看，眼神中含有贪心的掳掠意味。偶然狼顾鹰视并用，这是形貌一个人的刁滑、贪心而又毒辣。）要分心留意到韩、魏这些国家，是不是会动头脑，乘它秦国攻击你齐国的时间，在它的背侧，向它打击。
以秦攻齐，既处于倒霉的战略形势，又有后顾之忧，因此，这只是唬唬人的生理战术。固然秦国简直是跃跃欲试，但是却不敢容易付诸举措，以是，秦国不敷以为害你齐国，是很显着的事了。
苏秦分析了这些情势，末了作告终论，也是他对齐宣王的进言：如今，你低估本身，没有想到秦国事怎样不了你齐国的，它根本不敢来攻打齐国，而你反而要往听秦国的话，随着它走。帮你出主意的大臣们，着实是估计错误了。现在，倘使能照我的意见来合纵，那么齐国不光在名义上，不需称臣于秦；而且实质上，照旧一个真正强大独立自主的大国。我盼望你能多加思量。
齐宣王听了，于是“敬奉社稷以从”，参加了这个合纵的国际构造。
从这里，我们又可以知道，苏秦之以是可以或许同时把六个国家的相印，挂在他的腰上，并不是一件简朴的事变。
从这一段苏秦口中所说的齐国情况，齐宣王用孙膑打败魏国后，二十年来的谋划，到达国强民富的田地。而苏秦以“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两句话，说动了齐宣王加盟合纵，这证实孟子见齐宣王时，齐宣王正有称霸天下的心思，这也就是他“笑而不答”的大欲。
在谁人时间，天下着名的知识分子，大多数都在齐国，像本日的美国一样，齐宣王固然想开疆辟土，使秦楚来朝，进而安定天下，这是很天然的。孟子固然知道他有这个野心，这里不外是用饮食、声色这些根本的欲念来套他的话，诱导他行仁政。孟子并没有制止他这种欲看，只是告诉齐宣王，以他现有的政治做法，而要实现他如许的抱负，就比如爬到树上往抓鱼吃，是尽对办不到的。在他以为，齐宣王的举动与抱负是南辕北辙的。
于是齐宣王说，依你如许说，我如今的所作所为，错得这么锋利吗？孟子说，究竟上你的作为，比缘本求鱼还要严峻得多。爬到树上往抓鱼，固然抓不到鱼，再趴下树来就是，不会有后遗症，不会有什么祸患。但是你如今的情况差别，以你如今的做法，往寻求你谁人到临中国，抚有四夷的大欲，纵使你竭经心力也不大概到达目标，而且会有后遗症、副作用，会带来磨难的。
刻舟求剑
曰：“可得闻欤？”曰：“邹人与楚人战，则正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但是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国不可以敌强。国内之地，方千里者九。会合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躲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如果，孰能御之？”
齐宣王听孟子说得那么严峻，以他多年来的谋划，到达了《战国策》中所形貌的富强情况，还说有后遗症，固然以为不可思议，于是对孟子说，你说得那么严峻，到底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是不是可以说来听听看。
孟子说，如果我本身的故国——邹，和如今南边的强国——楚国打仗。你看是哪一方面胜利？
齐宣王说，那固然是楚国会打胜的。
于是，孟子说，这是很轻易明确的原理，小国固然不能往敌对大国，兵少的不能和兵多的打仗，气力弱小的也不能往对抗气力强盛的，这是稳定的原则。现在，你齐国虽有千里之广的地皮，但却只占了天下的九分之一而已。
你如今以九分之一的气力，想往征服其他九分之八的气力，以到达称霸天下、同一中国的目标，就即是邹国往打楚国一样，末了肯定失败的，而失败的结果就严峻了。以是你最好从根本头脑上，回过头来重作思量，放弃用武力同一天下的想法，改变国策，从实行仁政做起，使天下读书人——知识分子，想做官的人，都乐意做你的干部；全部的农人，都喜好到齐国来耕种；全部的贩子，都乐意到齐国来作买卖；而观光客们也都乐意到齐国来游览；国际上，全部对他们向导阶级不满足的，都到齐国来向你投靠。到了这个田地，固然你不动一兵一卒，谁又能和你相对抗呢？
孟子的这些主张，是反刻舟求剑的。而他把齐宣王有做法，比为刻舟求剑，简直比喻得很妙，以是这句话也就成了后代几千年来，各人常引用的成语。



说到刻舟求剑，想起别的一句成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各人都知道，这是一句鼓励别人的话，和刻舟求剑的意义不一样，作用也是不雷同。一样平常人听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话，都很兴奋，以为是被夸嘉奖，而没有细致往想一想，为什么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试想想看，在地上直立了一根一百尺高的竿子，当一个由地面向上爬，爬到了一百尺的竿上，已经到了极点了，还鼓励他更进一步？
这一步进到那里往？再一步就落空了，落空可不就又掉到地下来了吗？以是这句话的意义，是鼓励人，要由高贵回于平实。也就是《中庸》所说的“极高明而道中庸”。一个人的人生，在辉煌以后，要回于平庸。
在明人的条记中，有一则雷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故事。叙述一位道学家求道的故事。这位道学家修道，研究了很多年，始终搞不出一个花样来，得不了道，非常苦恼。于是有一天，带了一些银子，出门往访名师。
不意在路上碰到一名骗子，知道他是出外访师求道的，身边带有很多银子。就打他的主意，想法和他靠近。骗子固然是很智慧的，和他一聊上天，两人就很谈得来。但是只管这个骗子，冒充是得了道的道学家，使这位求访名师的书白痴道学家，对他非常佩服，但就是骗不到他的钱。
厥后，到了一个渡口，要过河了。这名骗子头脑一转，对道学家说，要传道给他了，而且选择在船上把道传给他。这位道学家听到有道可得，非常兴奋。两人上了船，谁人骗子告诉道学家，爬到船桅顶上就可以得道。这位求道心切的道学家，为了求道，为了便于爬桅杆，他那放有银子而永不离身的包袱、这时就不能不放下来了。当他爬到桅杆的顶端，再无寸木可爬的时间，也没有瞥见什么道，便回过头来，向这位传道的高人讨教：道在那里？
不意那名骗子早已把他留在甲板上的包袱银子拿往，走得无影无踪了。船上的其他搭客都鼓掌笑他，上了骗子确当。但是这位道学家，在各人鼓掌笑他的时间，他在桅顶上，忽然之间真的悟了，所谓道就在平实之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什么东西啦。于是立即趴下桅杆来，对各人说，他不是骗子，简直是高明！简直是吾师也！他高兴奋兴地归去了。
这固然是一则讽刺道学家陈腐的笑话，透过这个笑话来看，着实有其至理。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句话一样，道就在平庸、平庸之中，也就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原理。
笑话说过了，再回到《孟子》的本文。我们看他在大原则上，对齐宣王说，不要用武力，而以仁政，使天下回心，各行各业，各阶级的人，都会乐意到齐国来，作齐国的臣民。云云，天然就可以“范中国而抚四夷”，齐宣王的大欲，就可以到达了，这固然是没有错的。
但是参考苏秦、张仪，这些所谓纵横家的盘算之士们，依据各国的情势、地理情况、期间配景、战略职位，再共同国际关系的说辞，则与孟子之说有所差别了。
就战略、政略题目的讨论上来说，我们不妨牵涉一点孙武子所著《兵法》中的两段纪录。孙子说：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生死之道，不可不察也。兵者，诡道也。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表里之费，来宾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泰，日费令媛，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假如我们假设一下，由孙子来与齐宣王晤面，那么他将会说出上面这些话的。从这里看到，以一师之众，要十万人作后援，而所耗费的战费，是多么巨大，以是作战用兵久了，尽对不大概对国家有利。



后人也说兵贵神速，假如战役拖下往，尽没有利益。抗战期间，日本人估计，只要三个月便可征服中国了。而我们对日本人的战略，就是以空间调换时间，努力想法把战役耽搁下往，使日本人渡平静洋而战的队伍，师老兵疲，自尝败亡的苦果。以是，假如没有把作战的害处弄清晰，就不会懂得用兵，固然也就不会得到战役的胜果。因此，作战并不是那么轻易的。这又是个差别的论点。
经济和政治
王曰：“吾瑉，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实验之。”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同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老婆，丰年终身饱，凶年免于殒命，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民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敷以事父母，俯不敷以畜老婆；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刚益反其本矣。”
齐宣王听了孟子这一番行仁政的王原理论，好像还听得进往，对孟子的态度也算客气，称“夫子”，不像梁惠王只称他“史”。以是他对孟子说，我真有点糊涂，没有你看得那么远，这方面另有什么更高深的原理，盼望你资助我，明确地告诉我。固然我还不敷智慧，大概可以听你的办法，试着往做。
于是孟子提出一个原则来，也成为后代的千载名言。不外名言是名言，有时间又会究竟回究竟。由于在某一种期间，某一种环境，或某一种特别的因素，这种种客观的条件下，实际与理论会相互违反的。
孟子这句名言的意思是，有恒产的人才有恒心。他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倘使一个人没有稳固的经济底子，而对一件事，一个观念，或一个中央头脑，可以或许用心同等地奉行下往，中途并不因贫乏而改变他的节操，不喜新厌旧，不转业跳槽的，只有那些品行好、有修养、有学问的人才做得到。
平凡的人，肯定要有了稳固的经济底子之后，才大概奉公遵法，才大概讲礼义廉耻。四川朋侪有两句谚语：“最穷无非讨饭，不死总会出头。”一个人既然穷到了讨饭，他另有什么顾虑？这时间光荣根本无所谓了，什么操守、品德的，更是管他往的。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一样平常没有固定财产的人，既没有恒心，就没有中央头脑，通常的生存举动，大概是恣意妄为，放肆胡搞，大概是特别古怪，好逸恶劳，大概走邪门，大概浪费无度。
由于在没有恒产的生理上，以为反正就是这么点钱，花了再说，享受了再说，以是没有钱的，反而舍得费钱。钱花惯了，虚荣心越来越大，总有一天钱不敷用了，于是心存荣幸，动起头脑横行霸道，无所不为了。等他们犯了罪以后，你齐宣王用法令，又把他们抓来，再处罚他们，肯定是如许办的。如今，你瞥见他们犯了罪以后，只晓得行止罚他们，而不改善你的政策，使他们不致于走上犯罪的路，这就即是你设下犯罪的陷阱引他们跳下往，效果又来惩罚他们，这就是陷他们于不义。一个真正行仁政的向导人，是不会云云对待老百姓的。
看完了这一段孟子的发言，我们就可以作几点研究了。
第一，我们读了《战国策》中苏秦形貌齐国，尤其形貌齐国都城临淄的情况，是那么繁华，那么奢侈，而这种社会形态的内涵精力又是什么呢？所体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生理呢？就是孟子这里所讲的：“放、辟、邪、侈，无不为已。”而终于“陷于罪”的一种社会生理和期间精力，是病态的，而不是康健的。以当代的理论往权衡齐宣王期间的社会，是没有真正实验民生主义，使每一个国民，每一个家庭，都得到富足、安乐、和睦、康健的生存，而只是外貌的繁华而已，只是一个所谓“浮华”的社会，并不是踏实的安和康乐。
第二，孟子的这段话，固然是对齐宣王说的，可并不肯定齐国才云云。战国期间，各国的环境，也都是云云，无以强国为然。以是孟子的话，也可以说是针对整个期间而说的。
第三，在任何期间，任何政权下，政治不上轨道，社会形成病态，都会产生这类征象。
那么怎样才气做到强国富民的均富政治，创建安和康乐的社会？孟子继承说出了他的意见，在当代来说，他指出了民生主义的紧张性。他主张先要使每个人经济安定，每个家庭经济充裕，然后到达社会的富裕，国家的富强，仁政肯定要以经济安定，安和康乐的社会为底子。在其时，是没有当代这些分门别类的术语，来表达这种政治的地步，孟子只有以详细的究竟状态作阐明。
以是他说，一位贤明的政治向导者，实验建立安和康乐社会的政策，必须要使得每个国民，对上可以或许养得起父母，对下可以或许娶得起老婆，生儿育女后，要有抚养孩子的本领，更紧张的，到年景好，丰收的时间，各人都可以吃饱；纵然碰到歉收的凶年，各人也不会有饿死、避难的痛楚。如果社会建立到这个田地，每个国民都可以安居乐业，然后再施以教养，教百姓都向好的一面往积极，往好的方面往求进步。这些也都做到了，你有事下一道下令出往，老百姓们很天然地都乐于服从了。
如今你齐宣王在民生题目上的步伐，毕竟怎样呢？你走军国主义的门路，武力第一，只求国家的强盛，实行独裁的、独裁的、集权统治的政治。冒死压迫人民，扩充国家的武力武备，效果弄得老百姓养不起父母妻儿，家庭破裂。纵然年景好，农产丰收，也被集权统治的政权——征敛往充实武备了，老百姓照旧吃不饱。如果是碰到年龄欠好，粮食歉收，那就更惨了，只有饿死。到了这个田地，活都活不下往了，还谈什么教诲，讲什么礼义。以是齐宣王你，假如想行仁政，使天下国民都很乐于服从你，然后以王道向导天下，那么你就应该一反本日的作法，回到根本原则上往检验，有所改变才行。
我们看到孟子这项主张，就知道儒家的孔孟之道，并不是像后儒所说的那样，坐在那边空谈、讲道，研讨心性微言，教学孔孟理学，静坐终日，眼观鼻，鼻观心，观到厥后，只有“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那才真是误了道，造了孽了。以是孔孟之道是救世济民的，正如管子政治哲学的名言：“仓凛实，则知礼仪，衣食足，则知荣辱。”都是先要个人的经济充裕了，才有安和康乐的社会，然后才气谈文化教诲，谈礼乐。孟子也是云云，各人可不要冤枉了孟子，以为他们是坐在那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只讲养浩然之气，讲经心修道而已！
为而不有的农夫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当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当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美。谨库序之教，中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门路矣。老者衣帛食肉，百姓不饥不冷，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一段话，前面孟子见梁惠王的纪录中，已经有过。只是“数口之家”，在这里记的是“八口之家”；“七十者衣帛食肉”，在这里记的是“老者衣帛食肉”；这些详细数字的些许差异而已，在文义上，没有什么差别，以是这里就不再作字句上的解说了。
从齐宣王问齐桓、晋文之事开始，到这里为止，他和孟子一波三折，数度升沉的发言，告一个小小的段落。就在这一小小段落中，有好几个值得我们研究讨论的重点。
后代常引用孟子的很多名言名句，如“君子远庖厨”，“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是不为也，非不能也”，“犹刻舟求剑”，“邹人与楚人战”，“无恒产，无恒心”及“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等等，不光是文学上的名句，也是学术头脑上的名言。无论研究政治，研究经济，研究社会，以致于研究民生题目，地皮改革，以及生理建立，文化教诲等等，都是很有参考代价的至理名言和最高原则。它涵盖的意义，相称广泛，值得作更深进的研究。



其次，齐国其时的社会，尤其都城临淄的情形，外貌上是商旅辐接，经济繁荣，市面一片景气，简直如欧洲的罗马壮盛时期，又如本日新大陆的纽约一样。然而，这种繁荣的征象，是真实的吗？是表里同等的吗？否则！在齐宣王的战国期间的政体，一样平常学说上，称之为封建制度，这是对中心当局的周天子而言。假如以诸侯各国的内部施政，就诸侯与人民之间的权利任务而言，则与秦以后的独裁政体，是完全一样的。
以是一样平常以为在秦商鞅变法以后，才有“私有产业制”，实在年龄诸侯各国，早已演酿成了私有产业制。从孟子发起梁惠王和齐宣王“五亩之地，树之以桑”。发展农村副业以到达“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老婆”的目标，就证明白其时的产业私有制。商鞅不外是就其时演变发展所形成的究竟，制作一套更完备的法令制度出来，更便于征敛而已。其时各国的财务、军用，都靠征敛而来。而征敛的对象，唯有从地皮上往不停压榨，在农产物上往征收了。



不光战国期间云云，后代两千年来，只管在汉以后，有了盐、铁资源的开辟，所谓“上山下海”，扩大了生的范畴，增长了这两方面以及其他贸易货品方面的税赋收进。但是直到几十年前，我们照旧以农立国，于是不可制止的，农夫就挑起了国家财务的重担，成为征敛的重要对象。尤其在战国期间，国家一旦用兵，军费付出之浩荡，人力斲丧之惨重，如前面孙子所说的那样，着实是农夫们的苦难。
以是孟子“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不但是对齐宣王说的，也是对其时各国说的。不但是战国期间云云，后代几千年来的究竟，大多云云。而他的“丰年终身饱，凶年免于殒命”的盼望，也是几千年来国民共有的盼望。只管几千年来的汗青，都在歌颂农夫，惊叹农夫，但在没有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均匀地权政策从前，农夫的生存始终没有得到保障，始终是一个题目。
生民何计乐樵苏
其次，我们研究政治的也好，研究社会的也好，研究军事的也好，很多都以为汗青上朝代的变动，是由于农夫不满于当局的压榨，而叛逆革命，也有的说是农夫与知识分子联合而叛逆。认真地说，只有来自农村的人，知道民间的痛苦，与知识分子联合，起来革命的则有，至于农夫自己起来革命的事变则没有。固然汉高祖、朱元璋曾经种过田，但也只是一个短时期，不算是真正的农夫。但是，由于中国的农业社会，几千年来，都停顿在“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的状态之中，有人起来鼓动一下的时间，社会就乱了。
以上这些是中国的情况，我们放眼看天下各国，又有所差别。比方欧洲的古希腊、西班牙等等国家，天赋上没有办法向农业方面发展，只有在贸易上找出路。而贸易的最好出路，是帆海到别的岛屿或陆地做买卖，于是形成了海运的发达。其时的所谓海运，诚实说，到了陆地，有王法的地方就是商业，在海上一样平常人看不见，就是海盗。至于仆从的交易，女奴的打劫，以致新大陆的恶行劣迹，都是有史可寻的。大概说，十六世纪从前，欧洲国家并不富裕，连黄金都少有，很多都是这些海盗们抢印度，骗中国，如许从东方劫掠已往的。
比及欧洲的财产革命以后，呆板发达，取代了人力，资源会合，大量生产以后，资源家的财产愈来愈多，工人愈来愈苦。这时马克思看到其时的情形，才提出了劳工第一，劳工神圣等意识，才有共产主义头脑的产生。
但是也说明白，在欧洲、美洲以及天下其他地域，不问其是以农立国或工商立国，在已往的汗青，一样平常百姓们总是过着“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的生存。
至于以后怎样呢？经济不停地发展，社会福利等步伐也不绝地扩展，各人都汲汲于全人类的“丰年终身饱，凶年免于殒命”。效果怎样呢？题目好像并不但纯，也不乐观。由于另有一个复杂的生理题目有待处置惩罚，在心灵的修养，到达相称的水平，精力、物质两方面都满意了，人类才有安定的大概。否则，仍会造成“丰年终身苦，凶年难免于殒命”的痛楚。
孟子和齐宣王的这段发言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头脑上，最大的一个分歧点。孟子是圣贤，圣贤的头脑，到处是为了大多数人，广泛的、同等的和久远长处着想，要各人“丰年终身饱，凶年免于殒命”。而齐宣王是一个国君，尤其是战国期间的典范君主，他的为政，是为了他那笑而不答，隐蔽在内心的“范中国而抚四夷”的个人大欲。以是我在前面讲到，历代帝王出来打天下，口里都是说为人民解倒悬之苦，而究竟上是为了满意他们个人的权利欲。已往由好汉主义一变而跃登帝王宝座的帝王与匪贼，都一样会造成社会的不安和动乱。
元朝时有人就曾写过如许一首诗：
中原莫遣生匪贼，匪贼生时岂可除？一盗既除群盗起，元勋原是盗根株。
元人另有一首讽刺帝王政治期间官场的口语诗说：
解贼一金并一鼓，迎官两鼓一声锣。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不争多。
锣是金属制成的，以是金字也就是代表锣。
不敢为天下先的后儒
我们研究《孟子》到这里，从书上纪录的编排序次，可以知道孟子已见过了梁惠王、梁襄王和齐宣王。前后三位国君，每一位国君的头脑观念、处境以及素养，都有所差别。而孟子对他们，却一向地阐扬王道政治的哲理和政策。
从他和这三位国君的发言中，我们可以相识，就教诲的方法看，他是用诱导的方式，就教养的态度而言，他始终走的是师道与臣道之间的门路。比方：他对齐宣王的发言，一开头就把握住齐宣王不忍杀牛这一点善念，然后教他将这一点扩而充之，推及到爱人、爱世上面。
这就是顺其所念所行而诱导，不像一样平常宗教或其他说教的理论，以辨别黑白善恶的方式，在可以与不可以、善良与罪过的种种对比中，作逼迫性的说教。而是先同意、同意对方的意见，而后诱导对方，使他扩而充之，知道本身所爱好的别人也爱好，本身所要的别人也要，这就是孔子“推己及人”的恕道，也是实行仁义之道的方法。以是随着下面齐宣王说到本身好乐、好勇、好色、好货的时间，孟子都说没有关系，没关系，不外要扩而充之，使天下人都能到达富强康乐的生存水准。
我们看到孟子这种教养的方式，遐想到一个非常风趣的题目。众所周知，两千多年以来，孔孟之道不停是中国文化的中央，也是儒家头脑的中央。但是几千年来，儒家在推行王道政治，发挥仁道精力的作为上，固然秉持着师道的原则，但究竟上，始终是走臣道的门路。换言之，是“依草附木”式的，依赖一个既成的气力借以推行王道的抱负。只管儒家标榜的是尧、舜、禹、汤、文、武历代帝王的盛德，但是他们自己所走的门路，都是依据既成的气力，推行他们的抱负；依附别人的流派，并没有本身往走出一条路来，或本身起而行之，往实现他们的抱负。
扼要而切实地说，儒家从来没有想到本身为尧，为舜，也没有如许做过，他们只是盼望已经在位的帝王，可以或许酿成尧，酿成舜，因此影响到后代两干年来的儒家头脑，永久是走臣道的门路，只盼望做到“致君尧舜”，使在位的帝王，可以或许像尧舜一样，施行仁政。
但是，“致君尧舜”又谈何轻易！自秦汉以后，历代的帝王，在根本素质上，他们不光并非尧舜的根株，而且都是以征服发迹的。正如杜甫《过昭陵》诗说：
草昧好汉起，诓歌历数回。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
这一首五言尽句，短短的二十个字，对于汗青哲学的感慨，既蕴藉又坦白，直言无隐，和司马迁写《史记》的哲学观点，完全一样，只要懂得古诗写作原则，相识所谓温柔敦厚的蕴藉艺术，便可透过他每一句的字面，明白他所说的深邃寄义。
第一句“草昧好汉起”，一开头就阐明生当浊世时期，好汉都起于草泽之中，成王败寇，很难论断，到了乐成以后，便四海沤歌歌颂，以为是天命有回，历数更代，成为不可置疑的真命天子。究竟上，他们无非都起于风尘之中，如同汉高祖，手提三尺剑，斩白蛇而发迹。到了以戎衣而安定群雄之后，山河社稷便成为一家一姓的天下了。他由唐太宗的开基创业，而遐想到汉高祖等历代帝王，险些都是一个模式出来的。
便“乃翁天下”虽在立刻得之，固然不能在立刻治之。于是乎才轮到了后代标榜儒家的读书人们，来坐而论道，大谈其治平之学，与孔孟之道了。究竟上，那些天子的天禀，既非尧舜的本质，要想“致君尧舜”，难道痴人说梦。汗青上固然也出过少少数几个比力好的天子，到底间隔孔孟所标榜的先王之道，相差太远。可怜的后代儒生们，在文章上冒死报告“致君尧舜”，而究竟上每下愈况，都只是盼望本身考取功名以后，“致身富贵”而已。
像孟子一样，极尽所能诱导齐宣王走上王道的路子，效果照旧徒劳无功。况且既非孔孟之才，又非孔孟之圣，哪有大概？此以是我们已往的文化汗青，始终在帝王独裁政体中，“内用黄老，外示儒术”的一个模式之下，度过了两千多年。也使孔孟的道统精力，依草附木式地攀援在帝王政体之下，绵延存续了两千多年。
从前我在读《孟子》的时间，也曾为古圣先贤们发出怜悯的一叹，写了一首不长进的诗：“千秋礼乐论兴亡，儒墨家家争辩忙。尧舜不来周孔远，古今人事莽仓仓。”我说是不长进的诗，那是诚实话，尽不是自谦。
在文艺与哲学相凝聚的唐诗里，前有杜甫《过昭陵》的五言尽句，后有唐彦谦《过长陵》的一首七言尽句，都是很好的汗青哲学写照，而且很典范地具有温柔敦厚的墨客风格。他的诗说：“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杯。千古腐儒骑瘦马，灞陵斜日重转头。”
第一句“耳闻明主提三尺”，是说由汗青得知，凡是开国的君主帝王，多数以武功而得天下。这一句和杜甫诗的涵义一样。第二句“眼见愚民盗一杯”，其典故出在华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说“愚民有盗长陵一杯土即斩首”的法令，此处影射汗青上成王（夺得天下即为天子）败寇（侵占帝陵即便杀头）的人生悲剧。
下面两句，也便是我们常有的感慨，自孔孟以来，后代的读书人——儒家们，固然满腹诗书，毕竟有何用？比力有成绩的，也只是旁征博引，成为最高级的帮闲而已。等而下之，差一点的，一辈子死于头巾之下，谈今论古，满腹酸腐味道，也就是汉高祖——刘邦口头经常爱骂的“竖儒”或“鲰生”、“腐儒”之类，即是近代常用的“酸秀才”、“书白痴”，是同样的意思，以是唐彦谦在他后两句诗里便感慨地说，最可怜的是像我们这些读书的，生逢浊世，“千古腐儒骑瘦马”，只有一副穷酸崎岖潦倒的样子，在那斜阳古道，颠末汉王帝寝的灞陵之下，转头看看，发思古之幽情，作一副无可怎样的穷酸样，所谓“灞陵斜日重转头”而已。
在宋人条记上纪录着一则故事更风趣。有一次，宋太祖赵匡胤颠末一道城门，仰面一看，城门上写着“某某之门”四个字，他便问旁边的随从秘书说，城门上写着某某门便好了，为什么要加一个“之”字呢？谁人秘书说“之”字是语助词。赵匡胤听了就说，这些“之乎也者”又助得了什么事啊！
讲到这里，同时要留意中国文化的诗和哲学等等，都有我们民族传统的特性，必须具有温柔敦厚的内在，才算是忠实之德，否则，就都流于浮滑。中国人喜好作诗，无论是古诗或今诗——口语诗，反正各人天赋秉性就有墨客的才情，这也是我们民族的特别气质之一。
但是有才气，还必须要颠末力学的锻炼才好。好比诗圣杜甫，大概较著名的历代墨客们的好诗，都有这种风格。刚才所举杜甫、唐彦谦两首和汗青哲学有关的诗，简直是修养深厚，使人读了固然有感于怀，却不致愤世嫉俗。
相反地，有同样的头脑，但一下笔、一出口，便具有煽惑性，轻易引起兵变意识，如同《水浒传》上梁山泊式的诗，我们举一个例子来看，那便是前面所讲元朝人作的那首：“中原莫遣生匪贼”的诗，你能说这首诗作得欠好吗？看来浅近明确，而且刀切斧砍便表明了对汗青哲学的见解，哀伤感叹、悲天们人的文学生理，都兼而有之，但它在文学的代价上，就不敷为训，不敷为法，到底是缺乏文化熏陶的根基。前两首与此有同样的意义，但用差别的笔墨修养来表达，便合于中国文化“温柔敦厚，诗之教也”的尺度了。前面提过近代墨客易实甫老师的“山河只合生名士，莫遣好汉作帝王”那就对了，这也是文化与教诲最要留意的地方。
尤其是诸位年轻的同砚们，假如往当老师，造就后一代，那就更要留意了。像我如今讲《孟子》，讲《论语》，故意用轻松的办法，嬉笑怒骂，来引起各人对固有民族文化头脑的留意，只能偶而一用，到底有流于草率之嫌，不敷为训。以是我始终说本身这些解说，固然专心良苦，但却不进正路的。各人万万留意这一点，有的人用来可以改邪回正，但同样的方法，被别人用毛病了，说不定会改正回邪了。
如今我们研究，孔孟其时为什么会走这种师道与臣道之间的门路呢？我们知道，固然后代的儒家，有了流派之见，对于道家的头脑起了争论，但是在孔孟其时的知识分子，是没有儒道之分的。老子有三宝之说：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孔孟的这种作法，也就是老子的“不敢为天下先”，尽对没有自告奋勇，亲身饰演尧、舜的头脑。
这种本身尽对不来的态度，是儒家的利益，由于他们唯恐会使天下更乱。儒家本身不来，好了儒家，却苦了天下的老百姓，更可怜的是影响后代的儒家精力，只能规行矩步走臣道的路子，但是要想“致君尧舜”——走上王道，改变现有的状态，却又每每力有未逮，受到各种客观情况的限定而事与愿违。在达不到抱负的时间，偶然只能以身殉道，充实发挥了“臣节”的教诲精力，做到了效忠报国，效忠报工而已。假如就举动哲学和汗青的究竟相互参究起来，那么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题目，也是个很难办理的题目。我们看历代的名臣和大臣以儒家之学，处身庙堂，只管有很多作为，有很多成绩，但是一碰到帝王自己大概宫廷中出了题目，他们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以是从几千年的汗青来看，儒家只是不停依傍人家的流派，无法自主，也无法对天下有更大的影响。让我们抛一句文言，便可说：“至堪浩叹！”（泉源：孟子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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